明媚薯莨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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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香云紗與莨紗綢：稱謂不要太混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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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香云紗，亦稱莨紗，是嶺南地區(qū)一種古老的手工織造和植物染整的特色面料，歷史百余年。2008年，香云紗染整技藝入選第二批國家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名錄。說到莨紗不能不提莨綢，老的廣東人習(xí)慣并稱為莨紗綢或者紗綢，二者同樣采用曬莨工藝染整，因其坯布不同，成品適應(yīng)不同季節(jié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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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莨紗坯布采用扭眼通花的紗羅織造工藝織成，面料隱含規(guī)則的小提花，輕薄通透，其成品就是香云紗，傳說中世上最涼爽的面料就是它了。

　　

　　宋慶齡先生的紗綢旗袍藏于上海宋慶齡故居紀念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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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它不但出現(xiàn)在宋慶齡、史良的身上，也出現(xiàn)在章詒和的筆下：“一個炎熱的下午，史良又來我家做客。這次，她穿的是用香云紗做的布拉吉（即連衣裙）。她走后，母親把史良的這身衣服夸贊得不得了，對我說：‘自從新中國的電影、話劇，把香云紗的褲褂作為國民黨特務(wù)的專業(yè)服以后，人們拿這世界上最涼快的衣料簡直就沒有辦法了。你爸爸從香港帶回的幾件香云紗成衣，也只好在家休息的時候換上，成了業(yè)余裝?？纯慈思沂反蠼悖ㄟ@一直是母親對她的叫法），居然能做成布拉吉穿到司法部去。’此后四十余載，我沒見過第二個女人像史良這樣地穿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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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莨綢的坯布是較為密實的織物，以光澤綢緞和觀感近似于棉的絹紡居多。曬莨之后的綢緞，絲滑垂墜光澤暗雅，是低調(diào)的奢華；而絹紡，則更為樸實文藝，仿佛做舊的棉麻，卻多了一份幽幽古意。由于面料致密，莨綢并不適合高溫盛夏，超過25攝氏度的天氣就會感覺到悶熱，但是也正因如此，莨綢反而在今天有了更寬廣的舞臺，除了盛夏季節(jié)讓位于莨紗，四季之中，有三季都可以施施然出場，展現(xiàn)曼妙身段似水年華。

　　

　　茛綢

　　所有紗綢無高下，只看你何時何地作何種需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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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危機曬莨業(yè)：

　　

　　紗綢如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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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曬莨業(yè)是重體力勞動，又要求熟練和耐心，2015年，廣東全境從事曬莨加工的工人不到200人。這其中，有經(jīng)驗的老師傅鳳毛麟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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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由于特殊的歷史原因，莨紗在1975年已經(jīng)基本停止生產(chǎn)，到80年代，莨紗綢徹底從公眾視野消失。莨紗綢斷代期間，工人都遣散回家務(wù)農(nóng)，二十年多后，當他們重新回到曬莨場，即使當中最年輕的，也是到了50歲左右知天命的年齡。如今的廣東，經(jīng)濟高度發(fā)達，做苦工的曬莨業(yè)回報并不高，根本無法吸引當?shù)厝恕３四贻p時從事過曬莨的老師傅，傳承這門手藝的年輕人幾乎沒有。

　　

　　莨綢

　　

　　在廣東的曬莨場，和50多歲的陳老板閑話家常，他說孩子們都有很好的工作，沒有人對他的曬莨場感興趣。經(jīng)營者尚且如此，更遑論技術(shù)工人。如今到曬莨場務(wù)工的工人多來自不發(fā)達地區(qū)，由工頭帶領(lǐng)著，候鳥一樣，有錢賺就來，沒有就去別處打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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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2000年前后，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的概念大熱，借著這股東風(fēng)，曬莨場也逐漸多了起來，隨后產(chǎn)品滯銷，曬莨場倒閉，2015年十月，探訪廣東番禺的曬莨場之后，阿峰帶我去吃當?shù)氐臓F雞，農(nóng)場很大，草地平整，水面清凈，燜雞美味。阿峰告訴我，這只雞生長的地方和我們腳下的土地，原本也是一片曬莨場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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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曬一塊香云紗有多難：

　　

　　薯莨

　　

　　曬莨業(yè)是傳統(tǒng)手工業(yè)，不是有標準化流程靠生產(chǎn)線來完成的生產(chǎn)工藝，所以他的難是辛勞染整的重體力勞動的難，也是手工業(yè)技藝傳承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感覺來處理某些環(huán)節(jié)的難。所以，懂得香云紗的人，會接受它偶爾的染色不均包括透莨，把這些當做手工產(chǎn)品的特色來接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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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曬莨業(yè)的原材料除了坯布還有薯莨和河泥。薯莨,是多年生纏繞藤本植物長在地下的莖塊,形似芋頭,外表呈紫黑色,內(nèi)為棕紅色。主要產(chǎn)于兩廣、湖南、浙江,以廣東肇慶綠步、廣西龍州一帶品質(zhì)為佳。塊莖主要含有單寧物質(zhì)。將薯莨塊莖經(jīng)粉碎榨取汁液用于曬莨。河泥是南海、番禺、順德等地?zé)o污染并含有豐富鐵質(zhì)的河道淤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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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曬莨場還有兩個標配：曬地和河涌。曬地面積視曬莨場規(guī)模而定，表面平坦,以泥墊底,鋪上細砂，種植草皮。草種要用當?shù)厮追Q“爬地老鼠”的本土草種，爬地老鼠結(jié)實耐用，綢疋放在草皮上曬莨時,既可以使綢疋保持清潔,又可以使綢疋在高溫曝曬下有一定濕度,便于充分吸收薯莨水,達到成品柔潤亮澤的效果。而流速平緩的的河涌，除了沉積在河底用于曬莨的淤泥，干凈的水源也是紗綢洗水的必要條件。

　　

　　曬莨河涌

　　

　　能夠曬莨的日子并不多。通常從每年的4月初開始至10月底為一年的曬莨季節(jié)。這期間，農(nóng)歷小暑開始到立秋之前，因為溫度太高，容易將紗綢脆化而無法開工。余下的日子，如果沒有連續(xù)的晴天，也不能開工曬莨。廣東屬熱帶和亞熱帶季風(fēng)氣候，降水較多，水量豐沛，能夠曬莨的時間就是4月到10月里，去除極端高溫日子的晴好天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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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整個曬莨工藝流程十分繁復(fù),全部用手工操作完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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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曬莨的主要工藝流程:綢緞準備→浸莨水1次→灑莨水6次→封莨水6次→煮綢1次→封莨水12次→煮綢1次→封莨水1次→卷綢→過河泥→水洗→封莨水1次→攤霧→卷綢→檢整碼尺→成品入庫。

　　

　　莨綢

　　浸灑封煮水洗等各個過程操作十分繁復(fù),每經(jīng)一次都要平攤在草地上曬干。廣東的夏天，熱情如火，我站在曬莨場陰涼的地方汗如雨下，曬莨工人和師傅一遍遍浸莨水、攤布匹、收竹竿.....體力消耗之大，堪比健身運動的高強度有氧，所以在曬莨場，茶水、綠豆湯、稀飯、腌菜.....常備，餓了就吃點東西補充體力。又因為是重體力勞動，不能吃得過飽。曬莨的工人，天天進行高強度的勞作，各個精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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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曬莨過程的流水賬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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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（曬莨過程由冼達峰整理提供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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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綢緞準備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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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紗綢進廠后要開剪成20米左右一段,每段綢疋兩頭縫制棉織品的穿棒套,便于操作時穿入竹竿,拉動綢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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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浸莨水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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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把已準備好的白胚紗綢放入浸莨水槽中,用最濃的薯莨水(稱“頭過水”)浸過綢面,并不斷用手翻動,使白胚浸透吸勻薯莨水，需時半天。（把磨碎的薯莨放于竹籮內(nèi)浸于第一個槽中得到的汁液稱“頭過水”，之后再把竹籮內(nèi)的薯莨碎浸入第二槽中得到的汁液稱“兩過水”,依次為“三過水”、“四過水”(又稱渣水),浸出的薯莨水經(jīng)過過濾后放入木桶內(nèi)備用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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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曬莨：取出浸槽中的綢匹,自然脫水后,置于草地上,正面向上平攤,使綢疋平挺,不致卷邊,曝曬至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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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灑莨水6次：綢疋曬干后,用“兩過水”盛入灑桶,灑到綢疋上,并即時用葵葉掃把將綢面上的汁液涂掃均勻曬干,重復(fù)6次。

　　

　　曬莨

　　

　　封莨水6次：經(jīng)過6次灑莨水的紗綢已漸成淡棕色。為使薯莨汁液滲透到織物的每一個交織點，需要把紗綢收起來后,放到特制的封水槽中,用“三過水”的薯莨水浸透綢疋1小時,再放到曬地曝曬。如是重復(fù)6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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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煮綢：為使綢疋吸收薯莨水均勻,防止織眼堵塞,將已封過水的綢疋置于銅鍋中，用“三過水”在水溫約45℃～50℃時煮綢4～5分鐘,并不斷用手工翻動,務(wù)使煮得勻透,再自然脫水、曬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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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封莨水12次：把紗綢放到特制的封水槽中,用“四過水”的薯莨水浸透綢疋1小時,再放到曬地曝曬。如是重復(fù)12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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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煮綢：將已封過水的綢疋置于銅鍋中用“四過水”在水溫約45℃～50℃時煮綢4～5分鐘,并不斷用手工翻動,再自然脫水、曬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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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封莨水一次：把紗綢放到特制的封水槽中,用“四過水”的薯莨水浸透綢疋1小時,再放到曬地曝曬一次后將綢疋卷成筒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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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過河泥：過河泥(俗稱“過烏”)，此工序是曬莨的關(guān)鍵,需在日出前進行，首先將河泥均勻攪拌成糊狀,將紗綢正面向上平攤于潔凈的水泥地面上,用棕掃平涂河泥于綢面,使河泥成一薄層敷于紗綢表面,涂勻后將綢疋按中軸線輕輕對折,再由操作人員出力，均勻而平穩(wěn)地將綢疋抬到草地上平攤半小時,保證河泥和薯莨充分接觸起化學(xué)反應(yīng)變?yōu)酢?/font>

　　

　　洗水

　　

　　洗水：“過烏”后的綢疋,抬到曬地附近的河涌碼頭水洗,洗滌時將紗綢從幅寬方向向上下提動,務(wù)使綢面清潔滑爽而不留泥污,此時天已放亮,再將綢疋放在草地上以清晨微弱的陽光曬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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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封莨：最后一次封莨水1小時,目的是使綢面更有光澤,吸色更勻。封莨水后再平攤于草地上曬干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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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攤霧：在連續(xù)20～30個小時曝曬后的莨紗綢,雖然已充分吸收了薯莨液汁,但綢疋手感較硬。因此,要將綢疋在傍晚6時后,再平攤在草地上，此時,日已西沉,綢疋吸收草身的水份而軟化。這一過程約40分鐘,叫做“攤霧”。曬莨過程到此已全部完成。整個過程大約需時五天左右。

　　

　　莨綢

　　

　　目前的曬莨工藝是由有經(jīng)驗的師傅歷代傳承，灑、封、煮過程中所用薯莨水的濃度完全靠人的經(jīng)驗來掌握,并視綢面色澤的深淺而調(diào)整。莨與水的比例沒有固定量值；而曬、封莨水的次數(shù)亦不能作絕對定論,也由人的經(jīng)驗因天而異、因地而異、因人而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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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題外話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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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對得起傳承二字，無愧于匠人之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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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曬一匹香云紗有多難？再難，有心人也從幾近湮滅的歷史中找到并復(fù)原了它原來的樣子，如此說，難也不難；但是，莨紗回歸公眾視野六年間，紗綢仍然混淆不分，官方的非遺傳承人公然對著電視鏡頭說：綾羅綢緞，綾和羅是不能用于曬莨的，因為太薄。那這紗羅織造工藝的坯布染整的莨紗又是什么呢？莨紗不得正名。如此說，曬一匹香云紗又是難上加難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民間收藏家李海源收藏的清末至民國的香云紗成衣